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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什么不读小说了

zhcvl 发表于 2021-2-7 10:27:47|来自:广东珠海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除了职业所迫,我已经多年不读小说了。因为不享受,因为学习、提高的效率太低。

我甚至怀疑,在这数字网络时代,小说这种古老的文学形式,很可能注定会越发地被冷落,用不了很久,便可能苟延残喘如京剧、芭蕾、格律诗。

其实,所有古老的艺术形式,都程度不同地面临着这种尴尬。史上原本就没有永久辉煌的艺术形式。这是变之必然,却是借此谋生之人的不情愿,于是,这个没落的行当就会快速滋生幻、怨、骗。

数字网络时代之前,小说不仅要传达文学信息,也兼有传递形而下的生活信息的功能——豪华宴会、战争实况、黑帮生活、性交细节……数字网络化,使小说的这一辅助功能变得笨拙无力。我们通过网络获得这类信息,快捷又丰富,而网上不允许发布的资讯,小说更加难以言说(例如诸多敏感领域的真相、故事)。

至于所谓的文学信息,除了语言文字趣味,其价值的核心便是情感的抒发、思想的表达。而就中国文学的现状,能有几人敢于表达真情实感?又有几人的情感具有独特的社会价值?就此恐怕连郁达夫都赶不上。至于能够生产有震撼力的思想观点的作家则更少。即使有的小说里隐含了一点点想法,也难能系统,不免隐晦,读起来不爽,还不如网上的“擦边”杂文。

当今世界高水准小说淡化故事的倾向,其所失,是会削弱传统小说的通俗魅力;其所得,则是加强了形而上范畴的探索及表达。国外高质量的淡化故事的小说,已然不是大众茶余饭后的消遣物了,而是特定读者群的维生素、威士忌。事实上,影视剧是“传统小说通俗魅力”被边缘化的起点,如今又有数字网络化的雪上加霜。这也是催生小说“淡化故事”的因由之一。

如今中国的大部分小说,最大的读者群是作者带领的亲友团队,以及靠文学评论混饭吃的一伙人——其实他们也很少能够通读一本小说。他们没有兴趣读,更无法容忍因读书而降低赶场拿“信封”、写文章维护江湖地位的效率。

我不属于拿小说当维生素、威士忌的人,但近来的一部小说虽然也是被迫的职业阅读,却还是吸引了我。

它首先传达了非同一般的医学知识。它用文学家的视角及方式,引领我来到了癌症这个神秘恐怖世界的深处。它甚至可以成为肿瘤医生、癌症患者的启发性辅助读物。这一点超越了我阅读小说的一般经验——引发思考、有实用价值、长知识。我不但梳理总结了身边患癌的人,甚至寻找降低自己患癌概率的方法。然而形而下信息的传达再有价值,也不能构成一部优秀的文学作品。此书的核心魅力,则是在简单故事的背后,隐匿着社会范畴的独特的发现,智慧的思考,惊人的观点。就此,“故事简单”这一“传统硬伤”,反倒是这本书的优点。它使得作者真正要表达的东西,没有被复杂的故事掩盖得云里雾里。与其说它是小说,不如说它是披着小说面纱的“生物社会学论著”。既然如此,直接写成论著岂不更好?就此只能说,有些时候,面纱自有面纱的存在理由。

博得我好感的另一个因素,是作者早已摆脱了功利性写作的境界,其生活状态、创作状态令我致敬。

作者不是“当红”作家,却是资深作家。他深居简出,精神洁癖,远离权门富户。这本不到20万字的“小书”他搞了几年,光是医学方面的书就买了、读了几千块钱的。当今,能下这种工夫写作的人不多,而不下这样的工夫,再有才华的作家,也很容易沦于陈旧庸常的创作套路——讲一个稀奇煽情的故事,炫耀一点蹩脚的想象力,宣泄一点廉价的情感,隐含一点支离破碎的浅见,还满满的自以为是,优越感爆棚。就此,我还深深质疑如今的超大部头写作——动辄三四十卷、几百万字、长诗千行。

权力及庸众为你制造了“大作家的光环”,其实你原本就是浮躁时代的一个俗人。你有那么多欲望,要应酬那么多事情,还要完成如此的行文量,你除了码字,还有精力学习与思考吗?普鲁斯特的《追忆逝水年华》也只有二百多万字,而你的“鸿篇巨著”在字数上翻了一倍,但质量又如何呢?只是一个三流作家的“跑肚窜稀之作”——肚子里原本没什么货,排泄的架势却惊人。

文学创作如若真的有什么“时代性发展”可言,可能恰恰要离文学史上的大部头远一点,不仅是时代变了,文学的处境、功能及魅力变了,还要有点才能的自知。相反,将精力大量用于文学以外的广域探究,严格控制作品的规模,倒可能是“数字网络时代”写作的必然。

《癌症连》刚刚出版,暂不宜对作品做具体的介绍与分析,待到有了一定的社会阅读量时,才是讨论、揭秘它的时机。

关于本书,作者之后还写了11篇创作笔记,在此附上第一篇,聊作读者的敲门砖。


关于“癌症链”的生物社会学笔记(之序)

发现癌症链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探视癌症患者、追悼癌症逝者的次数越来越多,好像癌症挤进了我的生活圈。若干年前,去肿瘤医院探望一位证券界的朋友。这家全国有名的肿瘤医院,手术台和病房床位从未闲置过,门诊大楼每一层都是乌泱泱的人群,住院部窗口前排着长龙般的队伍,患者就像从“癌症国”源源不断逃出来的难民,拥堵在肿瘤医院这所“难民营”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癌症?这是我第一次进肿瘤医院的感知。这位朋友刚刚做了手术。她描绘了手术等待区的情景:一长串转运车,患者全都裹着布单,静静的没有一点声音,像冬眠的大虫子正在等待复苏……我被触动了。许久许久以来,我们每个人不是都在等待春天的到来,等待复苏吗?

突发奇想,写一本癌症小说。我以前的创作,多以社会、经济类题材为主。后来这两个领域的“非文学因素”的禁区越来越多,就像癌症给双螺旋上的生命“字母”修改了排序,凡是触犯癌基因组图谱的,都要被抹除编码。无奈,改换医学题材了。写过四本书:《致命抗生素:中国超级细菌自述》、《给你败败火》、《疯狂的养生》,还有一本至今未能出版的《官场内经》,都是那种把科普、童话、魔幻和隐喻嵌合在一起,塞进非虚构模板里的似是而非的东西。

读了几千元关于癌症的书,最喜欢《众病之王:癌症传》。作者悉达多·穆克吉是哥伦比亚大学医学中心肿瘤医师。这部风靡全球的著作,专家当学术看,大众当科普看,甚至获得了普利策文学奖。能读到穆克吉应该感谢一位中学美术老师。她叫董红梅,出版过多本图画书,得过信宜图画书奖。她经常从各种资讯平台上搜寻完整的书,在文化碎片的时代,这种追求完整的精神,令人叹服。第一位帮助我真正感知“众病之王”的,是化疗医师孙卓民,一位信守希波克拉底誓言的医者。他每年要给300多位患者做化疗。从医二十多年来,有一个问题,病人向他问得最多:人为什么会得癌症?

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人类至今也没有找到准确答案。“要描述癌症的统一机理几乎完全无从下手。除了细胞的异常失调分裂之外,癌症还有什么共同的病理学机制?”穆克吉说出了肿瘤学的局限和无奈。

关于癌症的病因,肿瘤学家公认的答案,来自于精神病学家古德菲尔德:“癌症起于人,止于人。”他严谨地陈述了一个事实:人类向自然环境中释放的化学物质,把癌症演变成一场人为的化学事件。世卫组织(也有靠谱的时候)说,超过80%的癌症是由环境引起的。在这场化学事件中,所有人都是参与者,也是受害者。如果把所有的人,无论从事何种职业,来自哪个阶层,全都按照“患癌概率”排列起来,就会发现人与人之间,普遍存在着直接或间接的相互“致癌”和“被致癌”的关联。至此,一条癌症链被环境肿瘤学扯拽出来。在这条生态链上,每个人都有发生“突变”、成为一个“致癌因素”的趋向,都有被致癌物质侵害的危险。在这条因果链上,一个人患癌症的概率,和他的癌症制造量成正比。不得癌症的唯一办法,就是不要给别人制造癌症。一位社会学学者,患癌后发现原来自己也在癌症链上。他擅长用思想给人开导灵魂。“有时候思想也具有致癌的危险。”他说,“越是自以为伟大的思想,也越可能成为致癌因素。”思想也是一种蛋白表达。思想的毒性并不弱于化学物质。

在癌症链上,处于最低端的,永远是孩子。我见过不少儿童患者——据说如今儿童癌患增长率,超过了成人。这些孩子,忍受着成人都难以忍受的癌症和癌症治疗的双重折磨,在生死线上苦苦挣扎,令人心痛。我觉得这个时代的最大悲哀,就是越来越多地把癌症强加给孩子。

“在一个生病的星球上,我们不可能活得很健康。”这句话里,隐含着癌症链——迈克尔·勒纳,一位人微言轻的癌患看护,他对人类的警告,远胜于那些大国领袖鼓惑人心的口号。一位环保干部,患癌症之前,每当谈起政绩,脸上总是洋溢着自豪。住进医院,看到那么多被癌症折磨得痛不欲生的患者,等待离开人世的人绝望地排着长队,顿然觉得自己的辉煌政绩黯淡了:年年都有足够的数据证实生态环境好转,可是患癌症的人却有增无减,这说不通。他有些伤感,我们这一代人,似乎进入了一个恶性循环的病理机制,注定要在自己制造的绝症中走向毁灭。他的话让我想起了《过于喧嚣的孤独》。主人翁躺在压力机下结束自己的生命时,哀叹:“我仿佛注定要在自己制造的刑具上认识最后的真理。”我不知道我们是不是已经错过了认识“最后的真理”的机会?

我曾在肿瘤医院照顾过病人。发现癌友们最高兴的就是看到有人治愈出院,这会鼓舞他们的信心。然而癌症不会因为谁的治愈而终止。空出的床位立刻就躺上了新患者。“治疗一个病人是无效的,有效的是治疗整个社会。”我想起了病理学之父魏尔啸的这句名言。“治疗整个社会”,政府应该挺身而出,保护空气、肺和支气管,保护食物链、肠胃和肛门,保护土壤、睾丸和卵巢,保护河流和血液、湖泊和乳腺,保护大山和骨骼、湿地和淋巴,保护大海、冰川和肝胆肾脾,保护动物、植物和细胞、染色体、DNA——这是所有政府的责任。从民心中凝练政策,从民富中增值国富,把国家的强盛植根于人民的富有与健康之中,每一位人类现代文明的执政者都应该从人民的舒畅中感受执政的快乐。

癌症是人类文明极度痛苦的一种蛋白表达。从生物社会学的视角看,人类文明的源泉,是从母亲的子宫里流淌出来的。可是偏偏我的一位朋友,一位痴迷国学的公司高管,她的子宫里发生了一次“恶魔般的妊娠”,孕育出了一个肿瘤。她伤心地哭了。她是一个母亲,有一个充满大爱的子宫,她的子宫含辛茹苦孕育了一个毁灭她的肿瘤,人世间没有比这个悲惨的事情了。在悲伤之上,还有难解的困惑:孕育生命的子宫,怎么会允许反生命的肿瘤生长?

她子宫里的肿瘤,让我联想到我们古老的文明,发展到今天,为什么会生出那么多骇人听闻的邪恶?老子给了我一个答案:“孰知其极?其无正也。正复为奇,善复为妖。”物极必反。一种文明辉煌到了顶峰,坠落似乎成了必然。在人类发展史上,一些古老悠久的文明经常会生出某种妖邪,导致文明的绝灭,这样的事例并非鲜见。

这位朋友患了术后抑郁症。原本活泼开朗的一个人,变得寡言少语,羞于见人。她总说自己是个罪人,似乎她的癌,便是她的罪。本想开导她的,可是她阴郁的神情反而把我也带入了“罪念”。有两年,因为《新观察》的一篇文章,和那本《谁来承包》,我被反复要求做检讨——我们作协的头,文革中被整得死去活来,复任后,整人整得更狠。和许多人一样,我似乎活在一种“受害者永远有罪”的习惯性的梦魇之中。不知道这种梦魇的普遍存在,会不会把古老文明恶变成为一种“癌症文化”?

几年后,再次见到这位朋友。她的癌症已经痊愈了,可是某种虚幻的思想却覆盖了她的大脑皮层,除了癌症、癌症的痛苦与死亡,她什么都不能想。她把一本《癌症楼》翻烂了,也没有走出“受拘的国度”。我想起了意大利作家普利莫·利维,在纳粹的集中营里受尽折磨,得到解救之后,竟然发现“集中营最致命的性质,就是它令人丧失了对营外生活的渴望。”他心有余悸,“最令人恐怖的是它抹杀了未来,伴随着这些抹杀的是道德和精神的死亡,由此让囚禁的现状化为永恒。”癌症不是集中营,却与集中营一样具有囚禁灵魂、抹杀未来的特性。

一位关系极好的朋友患了脑癌。做了手术,面色虚白,少气无力。在山东作家圈里,他名望不高,才华绝对超过那些自以为的“大家”。写小说、散文、杂文、报告文学,出版过几十部作品。“有才华的人,容易长脑癌。”他脸上的苦笑带着宿命的无奈。之后不久,他便离开了人世。

癌症总喜欢从一个人最引以自豪的器官发起攻击。验证这个规律的不仅仅只有我这位朋友。学识渊博、口才超凡的弗洛伊德,恰恰就在口腔部位,癌症摧垮了他。此外还有,被乳腺癌从乳房部位毁掉形体美的女明星并非屈指可数,被喉癌摧毁了嗓子的主持人、歌星也不止一个两个……可能在流行病学看来这些都属于个例,但一例是巧合,两例就该引起警觉了:一个人,尤其是有成就有社会地位的人,身体内最引以自豪的器官,或者说最能帮助他们获得成就的器官,很可能就会成为癌症易发部位。直白说,你觉得自己的身体哪个部位最优秀,你就应该特别警惕地守护好这个部位,以免被癌症侵犯。

小心点吧,朋友们。

另有一位才华横溢的人,也患了脑癌。他叫蒋亢祖,曾担任一家刊物的总编辑。我在《疯狂的养生》中记录过他。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用俗语来表述某种无法把握的事物是我们民族的老智慧):脑胶质瘤侵袭了他。他面临两种选择:西医,中医?他的父亲和当代中国四大名医之一的施今墨有些交往,姐夫是中医研究员。他在医药公司工作时,结识过不少中医。这样一个和中医颇有缘分的文化人,面对死神,毅然选择了西医。他在天坛医院的手术台上,获得了新生。后来,他用一篇《地狱入口的记忆》(《北京文学》),鼓舞了许许多多的癌友。蒋亢祖说明一个抗癌真理:生死关头,选择至关重要。错误的选择必死无疑,正确的选择或许还有生路。

可是为什么经常会有人犯选择的错误?因为对神医的轻信。听说过不少神医,也拜访了其中几位。在癌症链上,神医也是一环。一位极度渴望引领世界肿瘤学发展方向的神医,沉浸在幻想的“妙手回春”的故事中,久而久之,真的以为自己就“引领世界”了。这种“引领饥渴症”也许就是一种高致癌因素,他长了癌,发现时已全身扩散。生命结束前,他告诉世人,凡是号称华佗转世、扁鹊再生的,凡是自称有祖传秘方、来自御医家族的,凡是宣称治疗癌症取得“突破性进展”的,凡是用气功、意念、诵经和蜂毒、火疗、拔罐、扎针、放血等江湖疗法治疗癌症的,诸如此类的人,有一个算一个,不是骗子就是牛皮大王。

若干年前,我曾应邀为有关部门写一部反贪纪录片脚本,接触过一位患癌症的腐败官员。他提了一个有趣的问题:癌症好治,还是腐败好治?这让我想起了《书剑恩仇录》。书中说,红花会抓了一个贪官。总舵主陈家洛问:“是黄河清容易呢,还是官吏清容易?”贪官灵机一动回答:“我瞧天下的官都清了,黄河的水也就清啦。”于是,他保住了性命。写《癌症链》,我想到了一个类似“穿越”的问题:如果让那位古代贪官,回答现代贪官的问题,他该怎么说?

答案不言而喻。

我所知道的癌症小说,多数是言情类,也有很少的如《癌症楼》这样的社会政治类,都是以癌症为背景,讲述人生故事。在这些作品里,癌症是人物的载体。而《癌症链》,直面癌症,一群肿瘤和癌细胞担纲了主角。它们的主角地位,是生物界的客观存在。从有机分子层面看,癌症在机体内的生化形态——突变、生成和扩张,与人类一百多年来的社会动荡,尤其是邪恶的演化,具有惊人的相似之处,就像由同一个基因复制出来的。实际上杰出的肿瘤学家都把癌症视为一个比人类更为高明的生命体。“可以认为癌症在试图效仿一个再生器官;或者更令人不安的是在效仿一个再生的有机体。其对永生不朽的追求正反映了我们自己的追求,埋藏在我们的胚胎和器官重生中的一种追求。有一天,如果癌症成功了,它将产生一个比其宿主更加完美的生命,具有不死的特性和增殖的动力。”(《众病之王》)这样一种“更加完美的生命”,有资格成为文学的主体。

贾鲁生 20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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