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西方基督历所带有的宗教色彩,广泛流行于亚洲的中国历是源自自然规律的天文历,也是阴阳合历。换句话,就是根据月亮的运行周期确定的月亮历(俗称阴历)和根据太阳运行规律(太阳黄道周期)确立的太阳历合用的阴阳历,中国的传统太阳历是用24节气和72候结合天干地支记数法来表示的。传统中国年是结合太阳历并以月亮历为基准而确立的阴历年。 2025年-乙巳年阴历年的新年已过,马上就是上元节。既然沉迷探究了几十年的中国信仰史,就无法回避中国春节的传统民俗及流变。我虽不信鬼神,但必须要尊重传统文化。总想脱俗却也终归无法免俗。任何长期流传的民俗必有其代代相传的基因密码。家族治理的集体经济模式,我在此公众号的《神权天授到三权归一》一章中以“家长就是小皇帝”一段已经描述的很清晰,而春节的来历则在此文的最后一段也描述清楚,都不再复述。 在纲常礼教的皇权时代,知识精英构成的权贵阶层,和皇帝彼此依托,共同捍卫和传承着传统文化。他们以“礼不下庶人”自喻为举止高雅和有礼有节的尊贵阶层。伴随着礼而来的则有敬天法祖。敬是敬重,法是效法。一年一度的最盛大祭祀典礼非中国月亮历年新年莫属,除了皇帝亲自或委托代理人祭祀天地山川和祖先以外,各地也都有自己的配祭对象(参见我以前的公号文)。而士大夫阶层及以下则只负责祭祀自己的先祖和灶神(灶神被创造出来的历史其实比较晚而短)等。但如何祭祀,则有明确而严格的规制制约。 从唐代开创并在后续朝代沿用的三省六部制的首部就是礼部。可见过去对礼仪的重视程度。即便走进了新时代,没有了帝制枷锁,但敬奉祖先表达感恩之情依然是传统美德。所以时至今日,每逢春节,以家族为单位集体敬奉祭奠祖先的传统祭祀也都会上演。 不明显僭越纲常礼教的基础上,各地的家族族祭也都会既体现家族兴旺,也尽量彰显祖先的荣光。也因祖先的功德不同,会有不同规制级别的祭祀礼。既然礼都曾是权贵阶级的专享和专利,那么也得知道各层级的礼制标准。 由本文附图《礼记》之《祭法》所示,在皇帝家天下的时代,帝王家独享最高礼仪形态。除了祭祀天地,还要奉祀祖先。皇帝的祖庙叫太庙,也叫大庙。中国传统里的最大数是九。而太庙的开间也是九间,还是重檐庑殿顶,都体现了最高礼仪。既然是九间,每间敬奉一位祖先或先皇,也最多只能供奉九位也就是上溯九代。这便是七庙两祧规制的具体体现。以在朝皇帝为供奉人,上推七代为七庙,再往上则是开基先皇或先祖两代为两祧。帝业传承了十几代,供奉不过来的前世帝王咋办,那就把七代以上的先皇和第一代的先祖合祭,陪祭在先祖两侧(合祭在九间的正中间的被称作明间的那一间的主神两侧)。 各王朝后期的管制都趋于宽松,但依然以九(7+2)为最大,皇帝专享。皇帝以下,则有七代、五代、三代和一代之别。受封为高级勋爵的,最多也就七代。朝廷高官,没有受爵也只有遵守上溯五代予以祭祀的礼制规范。低级官员和包括秀才这个级别及以下的,最多只能祭祀三代。所以很多民间住房在春节期间悬挂在明间(传统民房都是单数间,因为单数是阳数)正堂位的家堂族谱上都有“某门三代宗亲之位”的提法。这里的“三代”可以有很多种诠释,但如何诠释往往也不能超越三代(最高祭祀等级为“某门列祖列宗之位”)。这一金字塔型勋贵社会的礼制约束,也都是《礼记》之《祭法》所做出的规定。 这就不得不提其源头的西周宗法制度,在天子治天下、诸侯治国、卿大夫治家的金字塔式封建体制下,天子立七庙,诸侯立五庙,大夫立三庙。作为家庙来讲,三代(庙)之说的源头就找到了。周天子之下最高爵位的三公呢,三公肯定来自大诸侯国的国君,三公在京师的中央政府任职期间由其子治国。 补充一点常识,礼制建筑或者住宅,仕途官员以及士大夫居住的房舍一定都是奇数也就是阳数间。所谓阳数就有九间、七间、五间、三间。九间是皇帝独享,七间是皇室亲王享有。只要不是出身皇族,就没有资格享用最多为七间房的礼制建筑,哪怕是门阀士族,即便做官做到极致,也只能享用最多五间房的最高待遇。绝大多数获取功名的低级官员的士大夫阶层也只能最多享用三间房的待遇,普通民房则只有两间。今天常见的四间房的偶数间屋舍,也叫阴数间,在过去只会出现在寺庙偏房或者兵营器材库等地方。 “考”是继承权的表示,也就是拷贝和承继礼制的法人代表。“考”是有据可考,有章可考,有序可考(遗传基因拷贝)。老皇帝驾崩了,新皇帝继位,刚继位的新即位皇帝称先皇为“考”。驾崩还在葬礼期间的已故皇帝被称为“显考”,安葬以后就可被称为“皇考”。 民俗也即民间约定成俗的意思,在不严重僭越礼制约束的前提下,民间祭祀大都选取能够得到的最高规制。一个家族统一到什么礼制,只要约定俗成,没有了皇权礼规约束,存在即合理。 皇帝家天下已成历史。今天的普通民众也就可以使用皇权时代只有权贵阶层才能享用的礼制举办家族族祀,以彰显中国孝文化的历史传统和表达对先祖的感恩和追思。也相应地成为新时代华夏春节习俗的重要构成,家族团结和亲亲相聚的文化纽带。 而专门用于供奉的加工类祭品,不论是烤制还是煮制,往往都半生不熟或者清水煮(影视作品中有关进入祭堂偷吃祭品的镜头,纯属无视历史常识的臆造型文艺创作),而且都不加盐等调味料。尽管借用神灵的意志而冠以各种说辞为噱头,其实这背后并没有太多神秘性,而不过是古人最质朴的生活智慧。一言以概之,其实就是防盗食(只有你懂得了古时以家为单位的饮食就餐方式,才能理解偷走了也无法继续加工的现实)。祭礼完毕后由供奉主理人主持全体享用用祭品二次加工熟透的大餐。 文章再版也为了补充一句,今天已经成为传统美食的扣肉和回锅肉,都可以追溯到利用祭品再加工后集体享用的历史印迹。同样有兴趣的历史爱好者,不妨可以自己试着做侦探去探寻一番。 于2025年2月8日星期六,正月十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