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思考•绘画
生活•思考•绘画——写在杜宝印个展之际
翁剑青
听我的朋友说，青年画家杜宝印要在北京798的“四面空间”举行一届个人画展，并先相约观看了他的作品。同时邀我为此画展写些有关的见解，我便试着写下如此可有可无的文字，以作观后的一点感言并和着画展以示观众。
我们认识到，艺术家表现自身的内心生活及精神世界，便是现代主义绘画以来艺术的重要特质与属性。当艺术从宗教、粉饰、唯美及商业的藩篱中越出之后，必然迈向艺术家自我之思想及自身生活实践的广阔领地。使得艺术成为其生活与内心历程的见证与阐发。从而艺术成为现当代艺术家审视、判断、分析及干预生活世界的一种特有的方式或伴侣，并构成当代个人与公共生活沟通的重要形式之一。在这个领域中，艺术将因艺术家的生活经历、视野与悟性的差异而呈现出人间生活的缤纷万象。
当我们直面画家杜宝印此次展出的画作时可以感知，一颗徜徉在特定时代和社会情境中的心灵的沉吟与悸动，然而这一切却又往往伴随着些许荒诞、天真、俏皮、痛楚与特殊的幽默。杜宝印绘画作品的重要特点之一，是将其个体心灵及社会经历的具体性、特殊性——与一个特定时代的广泛性、普遍性予以对应性的表现。我通过与他有限的交往中得知，他的少年时代成长于20世纪60-70年代的中国普通家庭和动荡变迁的社会之中，由于生活、求学和工作而迁徙于南北多个城市环境之中，在他身上兼有北方特有的直率与豪爽，也有江南的精致与敏感的性格特点，这些都显现在他的艺术气质之中。他曾作为懵懂的少年跻身于不同的群体生活之中，后作为青年大学生、教师、画家等不同社会角色而奔波和体验于不同的人生阶段和场域，并受到来自不同的书籍知识、社会思潮以及全球化时代之信息大潮与价值观念的洗刷和撞击。从而，他的个人经历和心路历程在他的绘画作品中多有直接或间接的显现。客观上，画家的青少年时代的境遇和大多数同龄人一样，有着多面而复杂的体验，而画家往往是更为敏感、执着和深悟而已。我们在他的作品中可见，那些具体或又抽象化的少年的行为、事件、人格和心灵的遭遇以及相应的道德和社会背景的呈现，包含着曾经的惊恐、迷乱与困惑，也夹杂着一个人抑或一代人为成长所遭遇的痛楚、无奈和付出的种种代价。画家这样去选择和表现，正是由于这些包含了其自身成长经历中的人与事的记忆与咀嚼，又经历了成年后的积淀与反思才使之成为其艺术的对象和内涵。而我在他的作品中读出的最强音，是对于人性的多面性及现实世界的惊恐、同情与文化的自我拷问。其方式多是把本真而美好事物的毁弃（或带有危机感）给人们观看而得以呈现的。尽管其间常带有游戏般的情形。
每个人的少年时代，都是极为重要而值得珍视的，并会给我们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乃至一生的影响。我们都曾有过少年的天真与无邪，都曾有过童年无忌的畅想与憧憬，并凭着我们的天性去产生自然的言行与认知。然而，我们在杜宝印的许多蕴含着酸涩、孤寂和残酷的作品中可见，一个人的（或一代人的）少年及其成长过程中所遭遇的尴尬、无奈和无助的情境。其间揭示着“人之初”的生命情感的本真去面对世间的坎坷、暗流、愚昧和暴力。这不禁会使人们扪心自问，我们的现代社会和文化中究竟出了些什么问题，而我们本来可以如何去成长和生存才是合理而美好的？当然，画家在此所要呈现的不是道德与政治的说教，而是视觉艺术的话语与心声。
杜宝印的绘画语言与思维方式是多面而活跃的。其中，视觉形式的所谓“写实”、“象征”、“寓意”、“表现”以及漫画式的幽默、比拟和调侃均有涉猎，这是由于他既受过专业艺术院校的写实功底的训练，也有着现代艺术及后现代艺术表现语言与观念的参照。但是，一切纯粹的形式语言的东西，在杜宝印的艺术中均不是最为重要的，而重要的是他借助形式手法而达成的艺术意味及批判精神。杜宝印此次展现的绘画方式和形貌，重在历史与现实的生活基础之上进行自我的演绎与率性的表现。尤其是他善于捕捉大的历史情景中的个体及社群生活情形，并使之形象化、情结化和典型化，但却不落于文学性和摄影术的一般性描述和再现，而是以自由的个性化的绘画语言予以有意味的表达。其中蕴含着画家的性情、智慧和价值判断，自然也注重艺术自身的魅力。于是，画中涉猎的社会历史中的那些有违人道的、愚昧的、荒诞而带有普遍性的情形，化作了可以进行微妙的心理解读及艺术审美的种种对象，并成为类似于画家日记般的图像长廊，为观者揭开了一个并未走远和绝迹的离奇世界。我们在杜宝印的许多画作中，可以领略到其艺术的稚拙与前卫、辛辣与俏皮、可爱与深刻。但同时，由于其表现语言中的某些符号性和情节性手法的存在，一些作品也不免有着些许直白的色彩。这或许是画家今后要去研讨的问题。
我在与在杜宝印的交谈中知晓，他性情中不喜欢矫饰的艺术或装饰性的、唯美的风格，更不喜欢那些违背自我价值认同的所谓命题性绘画创作，而是把表现自我真实情感以及追求自由的艺术表现语言作为其艺术的要义。他认为，绘画语言的自由与自如的境界恰是一个优秀的画家所孜孜以求的状态和能力，也是画家可以引为幸福的事情，但这却又谈何容易。他曾言道，艺术和人生一样，清醒着、自主着和认真着，容易遭到磨难和挫折，但却比沉睡着或随波逐流来的真切而有存在感。他把长期在平时所作的一些看似不大经意的画稿手册拿给我看了，我欣喜地感到其中有许多具有艺术功力、才情和思想性的东西，有些比他后来画成的大幅作品似乎来得更为精到而富有艺术的感染力。而那些看似未完成的小品或画稿，却使我有机会窥视到他的生活与艺术的角落、胸怀和态度。他的那些用铅笔、碳棒、马克笔、毛笔及色粉笔等工具材料所作的小画稿，其中有人物、事件、场景与自我内心的剖析，犹如其人生阶段中的视觉日记和心灵窗口的感言和细语。它们透出的意味，有的沉郁而悠长，有的恬淡或迷离，也有的富有哲理和戏剧性的魅力，更有的似乎只是瞬间的思绪与视像的畅想。那些被裹挟、被扭曲、被剥夺而又无助的人间景象与情感，虽在画家的笔下呈现出戏剧感或悲剧性的情愫，但却会从另一个侧面向人们昭示人性中的善良和理性的光亮与能力。观者在其中不难看到画家内心的悸动和对艺术创作的渴望与冲动。但这一切在他的一本本画稿手册中，却又是流水般年华与寻常生活的伴侣和见证。
在当代，艺术可以依然是唯美的、娱乐的、颂扬的或是记录性的；但在当代多元的社会背景与文化格局中，那些偏于认知的、思辨的或具有警示和批判性的艺术，更是我们的时代所不可或缺的需要。因为这关乎私人领域与公共领域的意见沟通与社会价值的讨论，有益于公共领域的文化建设和社会生态的健康。因此，起码的说，据于传统的审美与文化观念的艺术形态，毕竟不再是这个把生存价值意义的探索与日常生活经验密切结合的时代的主流。因此，当代艺术将会以基于不同文化语境和生活经验的艺术家的——多样性、自主性及其自我认同的表现来展现其内涵和价值。从而形成该时代千千万万个看似各不相同的艺术个案或样本，而当代的事实和研究不断告诉我们，似乎只有这样才可能向我们展现出隐匿在实物背后的某些真实的存在与各种潜在的可能。从这个意义上说，艺术不仅仅是为着少数人茶余饭后的消遣物或奢侈品，也不仅仅是歌功颂德的工具或为着拍卖收藏的稀缺对象，而是人和社会之尊重自我创造、自我尊严、探讨事理以及相互激发的一个文化方式。
我以为，艺术是文化自觉的表现，是人的心性与内在创造力的极致性表现，也是整体社会文化累积的产物。因此，我们需要更多的艺术家来关切和创建属于我们自己这个时代的艺术，并以艺术的方式和影响来改造我们的生活与未来。我以为，杜宝印的充满真性情和个性的绘画艺术正是这种关切和参与的一个见证。同时也相信，杜宝印的艺术和生涯还只是处在不断再出发的进程中。他的执着、才情与勤奋将会为我们带来更多后续的“艺术风景”。相对于绘画而言，文字语言往往是苍白而多余的。而杜宝印及其绘画作品是独特而自为、自立的，还是让我们各自去观赏和解读他所奉上的画作吧。
2011年8月13日，翁剑青 于燕园西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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